黄奕萱

那年搬新家，父亲特意托工友，将单位扔弃的一棵发财树运回了家，安顿在阳台角落。他轻拍那截小腿粗的树干，语气里满是疼惜：“这么大的桩子，扔了可惜！”

那时的发财树，早已失了葱茏。起皱干裂的树皮，耷拉着几根光秃的枝，撑着零星几片有气无力的叶子。它被塞进比洗澡盆大不了多少的陶盆里，盆土硬邦邦的，看着都觉着委屈。这般光景，还能活吗？

父亲却上了心。一有空便蹲在树旁，松土、去皮、剪枝，照着网上教程挂上“营养点滴”，那份精心，不亚于照料病中的孩童。可一番折腾，树并未见多大起色，反因修剪更显伶仃。我和母亲常笑他，没有回春的妙手，偏有固执的闲心。父亲不以为意，后来更是换了一口半人高的大缸，拌上底肥、砂石和鸡粪土，给树挪了个宽敞天地。此后，他按着量浇水，静静等待，生怕惊扰了这份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中午，父亲在阳台惊喜地唤我：“快来看，发芽了！”我跑去，只见一根细枝破土而出，顶着嫩绿的芽尖，颤颤的。老桩上部，也隆起好些黄豆大的苞芽，有的已探出淡绿的叶尖，好奇地打量着这明亮世界。我不由得想触摸它，感受那支撑它从衰颓中涅槃的生命力道。

父亲爱摆弄花草。阳台上的多肉肥硕，三角梅繁茂，茉莉与月季交错绽放，终年绿意盎然。而这棵发财树，历经几年滋养，更是恣意生长。枝干已有两指粗，叶片层层叠叠，顶天立地，修了又长，让父亲甜蜜地烦恼着。

炎夏，疾风骤雨次第来袭，窗外混沌一片，雨柱横扫万物，噼啪声不绝于耳，不知何物倾覆，何物破碎。风歇雨住，父亲急急推开阳台门，满目狼藉，多肉盆翻土覆，最触目的是那棵发财树，几根枝干被风折断，露出白生生的茬口。那残破的枝桠恰似一把破伞，罩住了下方的花盆，使它们幸免于难。

见父亲满脸心疼，我赶忙帮着清理。细看之下，风雨并未伤及发财树主干，折损的仅是旁侧枝杈。父亲摘掉顶端老叶，修剪去过于密集的侧枝。一番打理，发财树竟从一个发丝凌乱的中年汉子，变作利落平头的精神小伙。我指着断茬问：“这伤口不用处理吗？”父亲笑了笑：“它已扎根，经得起风雨。这点伤，不算什么。”

的确，这树深谙生存之道。炎炎夏日，叶片晒得卷边疲软，但傍晚几瓢清水，便能让它不慌不忙，重现亮泽。即便多日忘浇，它亦能顺应天时，默默忍耐，静候生机。这执着的坚韧，令人心生敬畏。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怀一颗长远心，注一份栽培情，予其土，予其光，予其时间，回馈我们的，便是草木的枝繁叶茂。

木犹如此，人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