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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姨

来源:晋中日报时间:2024-07-12

周俊芳

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春花姨和姥姥家是对门。春花姨是姥姥家的常客。春花姨瘦而腿长,颧骨高,像极了鲁迅笔下的杨二嫂,只是并不曾绑了裤脚,不是圆规模样。她的声音尖而高亢,隔得好远,也能分辨出春花姨的声音。

春花姨嫁到对门,生了个儿子,丈夫得病死了,招了个外乡男人,又生了两个儿子。她一直希望有个女儿,常说,到老了还是女儿亲,媳妇再好也顶不上。她是孤儿没有娘家,渴望有个能说心里话的人。在她那一辈,苦日子的盼头就是生孩子、养孩子,靠孩子。

姥姥家的院子是个宝藏,种满梨树、苹果、核桃、香椿、杏树、石榴树、枣树、花椒树、月季花、大丽花,还有一株老的葡萄藤,撑起一大片浓荫。整个院子,花香醉人,果实累累。生产队里上工的人走了,只有我和姥姥坐在中院门口的葡萄架下,姥姥纺线,我百无聊赖地玩石子儿、捉昆虫,最盼着春花姨来,还在前院的门口,就听见她的声音:“哟,婶子,你又纺上了。我刚收拾完,唉,小丫头过来,看我给你带什么了……”春花姨随着声音走近我们,我迫不及待地迎上去,接到一把花生、几颗硬枣、几颗核桃、几个酸杏……在童年真是些美妙的东西,因为这些东西我很爱春花姨。春花姨常对姥姥讲,“我要是有个女儿该多好,不如认我做干女儿吧。”

我不懂什么是干女儿,很害怕会离开父母,成为别人家的孩子。但禁不住零嘴的诱惑,一而再再而三地奔向春花姨,不管她怎么开导,我始终没有叫她一声“干妈”,每当此时,她笑得都很尴尬,抚摩着我的头,夸张地叹着气,片刻又快乐起来,有说有笑。长大些才明白,没有认成干亲的原因是父亲调动到县城工作。

记忆中,春花姨手里老在纳鞋,她纳鞋不论双论包袱,一包袱12双,因为家里男人多,鞋总欠缺。春花姨没事时就纳鞋底,刺啦刺啦,不时地低下头用牙咬针,一边与姥姥聊天,一边纳鞋底。一晌一晌,很少歇息,看见日头高了,就收了针线,回家做饭。

以后每次见春花姨,老远见她捏着针把线拉出老长老长,发出好听的“刺啦”声,多少年不变姿势。我一直不明白,她纳那么多鞋底干什么,但始终没有问过,也许那是一种需要,一种寄托。

那年夏天,春花姨没有纳鞋,她在一次粉碎草料时,将右手指连根截断,保住了右臂,能干许多活计,只是永远不能纳鞋了,好在她多年纳的鞋也够穿了。

又是多年没见,春花姨更加苍老,灰白的头发,原先直愣愣的身子也弯曲了许多,右臂躲在肥大的袄袖子里,没有了往日的活泛,木讷而畏缩。春花姨的儿子贩运苹果发了财,有了钱,生活富裕了。春花姨到了该享福的时候了,可她的生命也灯枯油尽。

每到春天,姥姥家的院子依旧枝繁叶茂、浓荫蔽日。枝头飞舞的蜜蜂,树下爬动的昆虫,却不再是我的伙伴,长大了,童年快乐的院子只成为记忆深处的一道风景。春花姨无奈地放下不停歇的手,永远地离开了。我在春花烂漫的季节,总忆起她勤劳贤淑的模样,听她悠远温柔地唤着我的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