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俊明

山西地处黄河中游和华北西部的黄土高原地带，自然地理环境非常特殊，所处区域地理位置独特，历史上山西是连通北方草原与中原农耕地区的重要通道，从北方草原进入中原必经山西，从中原要通达西域地区也多从山西绕行。因此山西不可避免地成为各种宗教文化、政治势力、军事力量乃至于商业贸易的汇集之地，同时也是民族融合的核心区。

在今天山西灵石县西南五十里的蛤蜅岭上，有一个叫贾胡堡的堡子：贾（音gu），意即经商的人；贾胡，即经商的胡人。日本学者桑原鹭藏早年认为此地名曰贾胡，可能是由于西域胡商经常来此贩卖货物，故残留此名以作纪念。早在唐代的《元和郡县图志》卷十三“河东道汾州”条于灵石县下便载有贾胡堡一地“在县南三十五里”。这表明从隋朝到唐中期，贾胡堡这个地名就已经被使用着。而且，在这一地名产生之时或之前的北朝，这里可能就聚居着大量的胡商及其家眷。因此，贾胡堡顾名思义，应是胡商长期聚集、居住时间既久，逐渐得到当地的广泛认同，才以贾胡堡称呼此地。

这里所说的胡商，在公元3至8世纪的汉唐之际，多数为沿着丝绸之路东来的粟特人。粟特人原居中亚，以“善商贾”闻名于世，曾经长期垄断、操控丝绸之路贸易。他们东来贩运贸易，往往以商队的形式，由商队首领率领，结伙而行，少者数十人，多者数百人，并且往往拥有武装以自保。在长期从事国际长途贩运贸易活动的过程中，栗特商队凭借强大的财力，频繁地往来于丝绸之路沿线商道，许多粟特人沿着丝绸之路东行，开展商业活动，有的就此移居中国，在丝绸之路沿线建立了许多移民聚落点，山西地区是粟特人东来的重要落脚点之一。北朝隋唐时期著籍太原的粟特人有安师、康达、康武通、何氏、安孝臣、虞弘、翟突娑、龙润等，可见北朝隋唐时期在并州地区的形成了不少粟特人聚落。这些人在北朝后期的社会剧变和民族融合的历史进程中，已经基本汉化。

这些粟特人聚落由胡人集团首领萨保（或作“萨宝”，原意为队商首领）主持。由于大多数粟特人信奉粟特传统所信奉的祆教，所以聚落中往往立有祆祠，萨保即成为粟特聚落中的政教大首领。北朝隋唐政府为了控制这些胡人聚落，设萨保府管理，把萨保纳人中国的官僚体制当中。萨保作为视流外官，专门由胡人首领担任。并州地区管理粟特胡商的机构——萨保府，在北朝隋唐之际一直发挥作用。1999年太原市晋源区王郭村出土的《虞弘墓志》中记载：虞弘在北周大象末（580年前后），领并、代、介三州乡团，检校萨保府。虞弘就是并、代、介三州粟特聚落的大首领，被北周任命为萨保，负责管理这一带的粟特人聚落。

大多数粟特人信仰祆教，随着商业活动的开展，他们所到之处，无论作为祆教信仰者，还是作为祆教的传播者，在我国历史上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祆教也称拜火教，源自古波斯（今伊朗地区）的琐罗亚斯德教，公元6世纪后传入我国，受到北魏、北齐、北周、南梁等统治阶级的支持，史籍记载北周皇帝曾来此“拜胡天”“从事夷俗”，并且在鸿护寺中设置祆教的祭祀官，在这些寺庙中“商胡祈福，烹猪羊，琵琶鼓笛，酣歌醉舞”，极一时之盛。隋唐时期的萨保府也负责管理祆教，同时还设置祆祠由专门官员管理。到北宋初年，祆神被列入官方祭祀行列，地处中原的山西、河北等地，出现了很多奉祀火祆的神庙，专为“胡僧顶礼之所”。山西地区的泽州、潞州、河东等地，俱有宋太祖祭祀祆庙的记载，洪洞县至今有祆神庙遗存。元代，反映祆神的唱词在元曲中屡见不鲜，可见当年祆教在中原地区传播甚广。

介休位于山西晋中，是连接长安（现陕西西安）、河东道（现山西运城）与并州（现山西太原）的重要据点，在唐宋时期聚集着大量粟特祆教徒。无独有偶，在介休还保存有一座叫祆神楼的祆教建筑。祆神楼建筑群始建于宋代，曾于康熙十三年（1674）重修，祆神楼琉璃脊饰的风格与山西明代古建筑风格一致，而其中的木雕保留了宋代建立祆神庙时的图像原型，尤以韦雷特拉格纳以及他的化身——飞牛和骆驼为典型，中山大学的姜伯勤教授通过考证，认为这些图形源自对古波斯琐罗亚斯德教（即祆教）的信仰。由于宋代官方把祆教纳入官方的祭祀行列，为祆教的合理传播提供了便利条件。宋朝政府长期与周边民族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战争是随时激发，因而格外青睐代表胜利的韦雷特拉格纳以及他的化身——飞牛和骆驼，希望能在战争中如当年的波斯帝国一样所向披靡，从一定意义上讲韦雷特拉格纳弥补了中国宗教信仰中没有专司征战的天神形象。祆神楼的建造符合宋朝历史的发展需要，同时也印证了介休一带当时聚集了大量的祆教徒这一事实。

祆教在公元6世纪传入中国，在隋唐时期随着丝路贸易的兴盛曾经盛极一时，受到当时统治者的极度重视，在历史上产生了相当影响。但是随着佛教以及其他教种的大范围兴起，祆教逐渐退出了中国历史舞台。祆教作为宗教信仰的辉煌在中国大地上已销声匿迹，难能可贵的是具有祆教风格的介休祆神楼却被保留下来，历经千年，虽经历次修葺，但依然以其独特的姿态屹立于三晋大地上，祆神楼中留存的极为难得的祆教印记，为后人的古建筑研究与保护、宗教信仰研究都提供了宝贵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