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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谈:

我们之间

来源:晋中日报时间:2022-12-09 09:18:27

□ 迟顿

说来很惭愧,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不称职的父亲。觉得儿子荒废学业,过早步入社会,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然而事情就是这样,谁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一如他,还在年幼,就不得不接受一个单亲家庭带给他的烦恼与无助。

正是这样的境况,我的儿子很小就学会洗衣做饭,就知道疼惜奶奶和他的爸爸。但同时,很早就在自己的小小心灵埋下忧郁的种子。以至于当别的孩子撒娇淘气,享受无忧无虑的少年生活时,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发呆,悄悄地收纳自己的心事。

有时候,我想,如果他不是生在这样的家庭,如果我不是一个忙于工作的父亲,他就一定不会因为疏于照顾而学无所成。但生活容不得假设。唯一的希望就是他能有一技之长,将来免受奔波之苦。所以,当他职中毕业,就在朋友的介绍下,将他送到了太原郊区的一个汽车修理行做起了学徒工,那时他十八岁。

知子莫若父……

对于这份枯燥乏味的工作,虽然表面不说,但我知道他心有不甘。甚至还有些彷徨和动摇。所以隔三差五,我就会问一下他的近况,给他一些信心和建议。我还希望他在工作之余,培养一下自己的爱好。比如音乐,绘画……我觉得哪怕是一个普通劳动者,也应该让自己的精神世界更丰富一些,那样才不至于活得苍白无趣。事实上,我更希望他通过这些,缓解自己的压力和孤独。但是,当他说学不会吉他的时候,我的心确实扎了一下。眼前立刻就浮现出一个男孩子在深夜的灯光下,在床头,抱着吉他,却弹不出一首曲子的画面。耳边就立刻好似乱音缠绕,陷入像他一样不识音符的窘境。那天晚上,我跟他讲了两个人的故事:一位是77岁开始学画,80岁开个展的美国原始派画家摩西奶奶;另一位是日本的国民诗人谷川俊太郎。我想告诉他一个道理——“没有太晚的开始,只有过早的放弃”。那天晚上,我感觉自己喋喋不休,仿佛是一个博学的老夫子,在对自己的孩子言传身教,却忘了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才疏学浅的矿工,忘了父爱不止是教他如何成长,还应有关心、鼓励,和一个隔空摸摸他的动作。那天晚上,我失眠了。遂很快写下这首《他,是我儿子》。我知道,用不了多久,他将会比现在更成熟,更有主见,而我们之间,将很快变成两个男人之间的平等交流。

那天晚上,我感觉自己一下就老了……

他,是我儿子

迟顿

在城市郊区。一家汽车修理部阁楼

有个值夜的学徒工小男孩

来自农村。瘦弱,但目光清澈

像一只刚刚学会捕食的雏鸟

守在自己搭起的新巢

他和我视频。说,学不会吉他

听起来,就像说适应不了孤独一样

令人心疼

而说起他可以把整个发动机

拆散再装回去,又好像在说他可以

随时维修这个世界

整整半个小时

我一边用摩西奶奶的故事

整理他凌乱的弦音

一边用谷川俊太郎的经历

向他递去砺志的扳手

却忘记了用布满茧子的手

隔空摸摸他的头

忘记了自己,不仅是个矿工

还是一个不善聊天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