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棉花

我们摘棉花

妈妈在最前面

姐姐跟在妈妈身后

我落在最后面

天就要凉了

我们要把温暖的棉花摘回家

大雁在头顶上盘旋

妈妈像一只领头雁

我们排成一列

像一个小写的1字

我们是一家人

天凉了

我们要把温暖领回家，我们

把一朵一朵的棉花

摘下来

装进围兜

最后再装进麻袋

带回家

每次都是

妈妈带回的温暖最多

我带回的最少

我像一只低飞的小雁

紧紧跟着她们

剥玉米

我们剥玉米

一家人围着笸箩

剥玉米

天气已经很冷

窗玻璃上结出好看的冰凌

灶台上，茶壶嗤嗤冒着热气

玉米像珠子一样掉落

太阳照在冰凌上

不久就会融化

又一天是这样的

金黄的玉米滚落

屋外雪花飘飘

深冬的傍晚

母亲会将废旧的水泥袋

收集起来，捋平

再将它们

一层一层粘贴好

做成一个帘子

天气转凉

要给一个女人

柔弱的肩上

再加些重量

母亲的手已经开裂

鲜红的血

滴在洋灰纸上

纸帘子做好了

她要将它

挂在窗户外面

再用砖压实底部

在深冬的傍晚

血汁已经干枯

变成沉重的褐色

第二天

敲击了一夜窗户的风雪

停下来，积雪

沉沉压在帘子的底部

覆盖了窗台

光芒

又是一个黄昏

在挂了一盏灯泡的庭院里

围坐在一张桌子旁

我们在吃一盘烤土豆和稀饭

天越来越暗

灯泡发出的光

只比萤火虫亮一点点

但它因此而骄傲

我们好像对生活充满把握

好像时间永远不会流逝

我们为拥有一盘土豆

而心满意足

月亮就在高高的树丫上

我们偶尔也会抬头望望它。屋后

水塘里的水，发出淡淡的腐败的味道

低着头，我们也会被水流动的声音吸引

野刺玫

比人工种植的

阳光、直爽、朴素

它们满足于，每天

只和上山砍柴、种地的农夫

打个照面，偶尔有山里的婆娘

采一朵

或一束

它们开了

在山坡上、道路旁

它们在篱笆外，簇拥着。山里的

春天，真的来了

我们是山外来客

阳光照着

有点心热脸红

它们不

从不嫌日子慢的

野刺玫，开淡雅的黄色的花，花香

也淡。它们很从容

慢慢地

把整个山头覆盖了

妈妈

从四岁起，我就知道自己

将来要做一个女人

女人的含义很广

我好像只愿意做妈妈

干巴巴的黄土

浇上水

像妈妈和一个面团

一碗面条

一盘饺子

都做好了

而在这其间

已经去看过三次熟睡的孩子

我将沾满泥巴的手掌擦干净

将他蹬掉的被子

又重新盖好

我哼着催眠曲

哄他入睡

忙碌的身影到我生下

我真正的孩子，他会哇哇哭

真的踢掉小被子

我已经做妈妈二十年

很熟练地抱起他

给他喂奶

哄他入睡

奶奶的黑屋子

9岁时，路过奶奶留下的黑屋子

我会紧走几步，仿佛这样

就能将恐惧留在黑暗里

仿佛这样

带走的就只是几声“咚咚咚”的心跳

死亡是什么呢？我并不知道

但只要想着身后的黑屋子，那里面

再不需要灯光，我就觉得死亡

真的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割草

我还记得一片青草

我们还没有割倒它时的样子

我还记得玉米田里

你后背上斑驳的影子

我们割草

你割满你的，就会割两把

装进我的筐子

如果还不满，就再割两把

装满。我记得

一个个下午

从放学走到天黑，暗影里

微微发光的事物

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没有暗淡。四姐

此时你一定在另一块田野

播种一大片一大片的玉米田

晚饭之后

孩子们都要到院子里玩一玩

我的女儿也在其中

他们肆意地追逐、嬉戏、打闹

银杏树在路灯下站着

叶子泛着青翠柔和的亮光

远处楼上有人在弹着一支钢琴曲

像夜风一样沁凉

我们什么也不做

只是看着自己的孩子玩耍

已经很好

麦秸垛

阿卡在前面跑

我在后面

穿过一条街道

我们先从饲养员的房子里

偷偷吃一把黑豆

和豆饼（饲养员正在喂马

马的鬃毛蹭着马槽）

穿过饲养院

到后面的场院，那里

晾晒着刚刚收割的庄稼

一辆马车进来了

高高的庄稼垛压弯马车

马儿正在用力

麻子静静立在墙根下

阴影里，阿卡喜欢咀嚼麻子

我喜欢嫩玉米杆，像

甘蔗。我们

总是很饿

要先吃饱，才会躺到麦秸垛上

用手捂住眼睛时

我从指缝里看着蓝蓝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