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儿子

在城市郊区。一家汽车修理部阁楼

有个值夜的学徒工小男孩

来自农村。瘦弱，但目光清澈

像一只刚刚学会捕食的雏鸟

守在自己搭起的新巢

他和我视频。说，学不会吉他

听起来，就像说适应不了孤独一样

令人心疼

而说起他可以把整个发动机

拆散再装回去，又好像在说他可以

随时维修这个世界

整整半个小时

我一边用摩西奶奶的故事

整理他凌乱的弦音一边用谷川峻太郎的经历

向他递去砺志的扳手

却忘记了用布满茧子的手

隔空摸摸他的头

忘记了自己，不仅是个矿工

还是一个不善聊天的父亲

肇事者

在骑车回家的路上

我的左眼

撞死了一只慌不择路的飞虫

我不得不停下车子

把它清理出去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鉴于我不是故意

飞虫确实装了翅膀

我的右眼说：

即使无人看见这场车祸

我的左眼

都应从道义层面

赔偿飞虫

一滴

眼泪

瓮

闲置在墙角脸，

黑黢黢的

像被贬谪的国家重臣

憋着一肚气

想到自己一生清贫

乐善好施。到如今

却沦落到听人闲言碎语

被人视为累赘的地步

不禁怅然

恨不得，移步他处

收纳些杂物。颐养天年

但，孩子们不知岁月艰辛

不懂祖辈过往

他们说：空间太小

它太笨重

拳击手

那个满脑子做着白日梦的

臃肿的家伙

天一亮，就脱下他

缀满宝石亮片的黑色罩袍

赤裸裸地向人们秀他的肌肉

我们从来不是他的对手

不幸的是

只要闹铃一响

就不得不粉墨登场

太阳一落山

又鼻青脸肿地回来

洛阳铲

“找到了，一处古墓”。洛阳铲惊呼

它的声音，几乎让考古学家

心都要跳出来了

手，有过一些颤抖

接下来的挖掘，非常令人满意

——没有盗洞

大量的鱼骨，羊骨……名贵酒水

足以成立一座博物馆

但根据史书记载

应该还有一些钱币一副权杖和一位绝世佳人

鉴于此处机关重重

他们决定保护性发掘

先去庆祝

洛阳铲，其实是一柄汤匙

它是在餐桌上，人们的饕餮中

探测到这些的

现在，它陷入一碗汤的沉思

它在想：人的胃口和心

哪个埋得更深一些

提示

坟墓，并不全是长在地上的那些土堆

有时用无形吞噬

它承包你想要的一切

当你想要，你挖掘

填鸭

瞧！他们给我灌输了什么

——

生长期

催肥剂

混合口粮

瞧我的死鸭嘴

翅膀道具

一身赘肉

六亲不认的步伐

嘎—

嘎—

嘎

——待宰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