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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有个园子

来源:山西日报时间:2022-06-17 12:36:42

□ 李晋萍

喜欢的城市,除了杭州,当数苏州。喜欢杭州的大度与开放;苏州,则因了她的儒雅,甚或有点精致的小气。因为苏州,开始喜欢园子,后来竟想有个园子。

不用大,两间通透木屋。一间可以休息,一间可以起居。一个凉亭,数竿竹。阳光好的时候,石子路斑斑驳驳。风起,簌簌作响,宛若吟咏,又像是久远深处的回音。落雨了,雨滴滴在一片片竹叶上,沙沙的,是小时妈妈养的蚕宝宝,晚上吃食桑叶的声响。

竹,在北方的冬天也不会枯萎。一夜雪落无声,黄绿的叶片上,堆积了一层层雪绒花,在朝阳的照射下,闪烁玲珑。看着看着,有的竟扑落落地抖掉到地面上……

喜欢竹,是无来由的,喜欢就喜欢了。喜欢了就觉得它不管哪样皆好,和节气,和虚空,有关,又无关。

那亭子也古朴轻盈,木构黛瓦,飞檐翘起的四角,似乎是在和天宇对话,也像是在积蓄自然的力量。我想给这个亭子起名为“半亭”,取花“瓣”之谐音。是落在这园子里的一朵花,静静地停留在那里,是一种无争的美,是一种回归,与下面流过的水相映成趣,流水落花。可以品茗,可以酌酒,亦可吟唱抚琴。

亭子底下的水,是从外面引过来的活水。几尾游鱼戏草间也好。几支水烛,一丛芦苇。一块沉积、沉寂多年的太湖石,正好有个不见底的大洞。搬了来,放水里,里面植各色睡莲几许。鱼却只要那种银灰色的小草鱼,见底的水里,一群群地游。顺着水来的小蝌蚪,可以就此停留,慢慢变成蛙鸣。

家附近有条河叫涂河,是黄河的支流潇河的中游。十来岁的时候,曾跟着哥哥在河里捞了好多条小草鱼回来,用一只玻璃瓶养着。有天放学回来,一进家门,就见地上滚落着好几条,黏糊糊的,还弹跳着……我原是害怕用手直接去抓鱼的,但还是揪着心,咬着牙,快速地抓起来,放回到瓶子里。

鱼还是在不久后就都相继死了,从此便再不提捞鱼的事。鱼是要在活水里的。倒是一条泥鳅,在屋檐底下接雨水的缸里,一直生活得很好。我几乎每天都会趴到缸边看,一天天地长大了很多。曾想如果再大点,这缸会不会太小。

一天大雨,和我差不多高的缸里,水竟满了。等雨停后,再去看时,泥鳅早没了踪影。我在院子里找了很久很久,母亲说,一定是沿着下水道流走了……

我为此又伤心了好些日子,远远地躲着缸,有点怪它太小,连个泥鳅也养不住。其实和那些小草鱼一起抓来的时候,我并不知道那是条泥鳅,是它已经流走,又过了很长时间,才在书上看到图案,知道的。

相比于盛开的荷花,我对秋后的残荷更欣赏一些。被采摘莲子后的莲蓬,横七竖八在水中,曾经硕大的荷叶失去水分,干巴萎缩。是一种颓败的美,大抵是“留得残荷听雨声”的意境与情趣吧。

秋来后

舞蹈成了风的事

浅浅的塘里

蜻蜓已经飞远

天高云淡

与衰草落叶一起

以水为布

渲染不留白的画

真的有些累了

想起来难以置信

整整一个夏天

那么多露珠

都曾被自己轻轻托起

睡莲则不同,安稳地贴近水面,独立却并不遗世。古埃及神话里,太阳是由莲花绽放而诞生,睡莲因此被奉为“神圣之花”,成为遍布古埃及寺庙廊柱的图腾,象征“只有开始,不会幻灭”。

绿色的水草,生机时盎然,寂静处无欲。是画意,也是另外一种淡泊。而一弯半月小桥,横架水上,不为通过,只为那一点诗情。要有树的话,可以是一株夜合欢,一株柿子和一株白海棠。玉兰粗粗笨笨的就不要了,桂花香又太过浓郁。

一直觉得梅和兰其实是不适家处的,即便自己的园子里也不合适。驿外断桥边的才是梅花,那种无主的寂寞,黄昏后猛然间触到的暗香浮动。正如一种遇见,不在梅边在柳边。兰花则在幽,在静。沾染了人世的浮躁,必会是一种落俗的占有。自己动手,扎一道篱笆,粉白的野雏菊是要几丛的。小朵的那种,不是金丝缠绕的艳色大菊花。

见花不见叶的彼岸花其实是种执念。同样红艳艳的山丹丹花倒好,一年生就开一朵,几年生的就开几朵。这种能看见的岁月,似乎可以打破“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隔世。

起居室里,书柜几案自然不能少,整块原木大小,厚重,端庄,古朴。两只小藤椅。几个小板凳。笔墨纸砚,酒茗闲书,墙上只挂一张仲尼式古琴。

木屋与亭子之间,一截游廊,高高低低,漏窗筛光。两边藤萝灌木掩映,步入其间,若在山水画中游。园子的门要满月状。白墙上一层黛瓦。叠石可以不要,要看山就去看真正的山。

矫情的我,几乎要沉醉于自己的园子里了。你知道,为这园子,我耗费了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将自己所有的审美情趣,都想要在这个小小的园子里体现。由原来一点一滴的构想,到现在诉诸于笔端,耗费了自己几乎半生的时光。在这里:

除了虫鸣鸟语

亦可以听风梳雨

云画画光跳舞人唱和

偶抚一曲《长清》

几个知己

一杯清茶

一壶浊酒

一任天然

与日月星辰相伴

安送生之四季轮回

相望相忘小园间

只是我不知道你看见这园子后,是怎样的一种心境。于是乎设想了一个。

我:你看,我的园子怎样啊?

你:我要是有个园子,什么都不要,要让它荒芜不含一丝生命,只要一屋容身。

我:那园子还有什么用?

你:只静静地坐着……

我:反正是一屋嘛,哪里都一样,还用得着专门造一个园子?

你:你要有个园子,我也附和下。

我:一个人么,还是可以再有一个人?

你: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容得下,还怕多个人?

我:要不就在隔壁。一个充满生机,一个荒芜颓废。相望相忘不相亲。

你:你的园子里啥都有,就像你的碎花裙,没有留白。是不是单纯的人就像碎花裙,复杂的人蜕变成虚无呢?

我:啥都有,就是缺少另一个藤椅上的人,也是枉然也是空。

你:有了藤椅有了人,还会缺什么呢?

我:所以一切有,都是为衬托那个空;而有了人,就可以啥都不要了。

你:似乎无懈可击了!

我:我们的园子可以是一对。

我们有了自己的园子。我们拥有了有,我们拥有了空。只是园子的名字还未想好,我说莫若叫个“半园”。

你说:“不好,慢慢想,当个事儿地想……”

后记:曾经写过的一些文字,不能像画一样,也不能像一本账,一笔勾销。即使删除了,也还会在脑中留了个存根。而想把自己的矫情一笔勾销,何其难,于是只好矫情一回:

夜雨花眠蛛丝倾,

晨光草藉梦月痕。

一笔勾销云烟散,

半世空余小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