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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遥远的梦想

——长篇小说《夏花丘山》创作谈

来源:晋中日报时间:2022-05-21 09:38:37

王承吉

说起来,也算一个遥远的梦想吧。四十多年前,我还在上初中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对周遭的景致、人事、爱恨、世故等,有了非常清晰的认识,也总想把这些认识付诸笔端。从那时起,写作的冲动,就时刻萦绕在我稚嫩的心中。那时,山村里还没有电。夜幕降临,为了节省少之又少的照明煤油,父亲总催促着我早点睡觉。可躺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听着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此起彼伏的犬吠,我总是难以入睡。我恐惧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也贪恋于偶尔透过薄薄窗纸射进来的柔和月光。我思绪起伏,我浮想联翩。

曾几次,我趁家人入睡后,悄悄地点灯伏案,想写下我的心之所想。但每次都是,躺在炕上才思泉涌,一旦起身挑灯,头脑则一片空白,无处下笔。多年来,每每谈及此事,我甚是好笑。

四十年后,我这种少年的冲动,又萦绕于怀。周围的景物人事,爱恨情仇,又一次次涌上心头。它们在我的内心搅扰、起伏、翻滚,有时也折磨的我夜不能寐。与四十年前所不同的是,尽管年龄长了几十岁,但周围的一切反而变得模糊,令人费解、迷惘、犯晕,甚至孤独与悲哀。

我一直认为,即使再令人喘息的生活,也是可以找到空隙的。在热水泡脚的惬意时,在嘈杂与汗味交融的乡间公交车上,在等待、不安与急躁的候机大厅,更多的是,在乡下劳作结束后,把充满汗臭的胶鞋扔到门外,用瘙痒的脚丫摩挲着干爽黄土时……我又回到了四十多年前,躺在黑漆漆窑洞的土炕上,我又成了或恐惧黑暗,或才思泉涌的那个少年。所不同的是,现在的这个“少年”,提起笔的时候,已经不再是一片空白。他已经能通过滑动手机的屏幕,点击方寸之间的小键盘,能把所思所想,所感受的喜悦,孤独与迷漫,用诗歌的形式写出来了。这一写,就如同在轨道上失控的列车,一时很难停下来。这就是近几年,诗集《精神的单间》《别挡住我的阳光》与散文集《故乡,灵魂存放的地方》出版的缘由吧。

在这些诗歌与散文的撰写过程中,我像一位沉浸于山河之间写生的画家,把生活中美好的图景,都一一收录于两扇精美的画夹间。等待着有一天,这一段段、一片片美好的图景里,能升腾出我的追求与梦想。我知道,这些小篇幅的写作,能为我撰写长篇小说,积累不可缺少的素材。不可否认,这种等待是漫长且难耐的。期待中的喜悦与难熬,外人是无法体察的。

为了使这种等待早点结束,我不断阅读他人作品,期望从中找到某种启示。再后来,有一段时间,我隐约地觉得,我或许要写一部长篇小说之类的作品了。有一次,我与我的好友朱晓民教授,谈及了此事。我说,我觉得我要写一部长篇小说了,尽管怎么写?写什么?我还没有一点眉目。但我觉得,我的内心有一种涌动,有一种似乎灰蒙蒙迷雾中,透出一丝光芒的迷幻。

在我的理解中,小说不能完全等同于故事。表现上看,小说是一团缠绕的麻线,在这层层缠绕的麻线下,有一颗耀人心智的核。高明的作者总是刻意地掩埋这个核。但是,不管怎么掩埋,这个核总能被细心的读者,从不同的层面、不同的角度,用自己的心,剥茧见蛹。对于我来说,这些缠绕的麻线,可能已经拥有了。它就是几十年来,我生活过的周边,我认识到的,或近或远的世界。可几十年来,所接触的人与事,是那么的繁杂无序。它不是一根根滑顺的麻线,而是一团理不清的乱麻,我如何能把它们,按我所需,一丝丝地缠绕成团,又一丝丝织锦成缎呢?我不得而知。同样,那颗耀人心智的核,或许早已经藏于我的内心了,但我不能说出,说不明白,也许这就是“名可名,非常名”吧。这就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内心的状态——纠结,冲撞与急于挣脱的渴望。

读了迟子建的《白雪乌鸦》对我有一定的启发。在阅读这本以晚清鼠疫袭击下冰城哈尔滨的图景时,我仿佛看见,迟子建正面对着一张晚清的冰城地图,手握一根教鞭似的竹条,不紧不慢地给我讲着,这里的故事。她那细长的竹条轻轻敲触着每一条街道,每一条街道上的人家,每一户人家的生活故事,以及他们之间的交往,发展与命运。那竹条顶端所有滑过的地方,在这张陈旧、暗灰的图景上,留下了一丝丝或深或浅的痕迹。细看这些痕迹,我感受到一种结构主义的美感。我想,我何不用这样的形式,把我的故乡,吕梁山深处,舞阳河畔的那些人、那些事,也一一勾勒出来呢?

在一次冗长且与我所学专业不相符的学术报告会上,我坐在最后一排,实在听不懂那一组组数字分析,于是,我索性把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开始画起了家乡的地图。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我尝试着画出了平生第一张地图。这是一张家乡的地图。我在那些只有我自己能看懂的山川、河流之间,标注了我熟悉的村庄。对着每一个村庄,我想着那些我熟悉的人与事。这样不知不觉,三个小时的报告会就结束了。我居然不知道,会议中间,还有过短暂的休息。

其实,这一次“地图构思”并没有为长篇小说《夏花丘山》结构所用,但它确实成了我学写长篇小说的开始。

真正让我找到写此部小说感觉的,还要感谢我儿时的发小。他长我几岁,是一位成功的企业家。他仅仅初中毕业,按理说,应该归类于没文化人群中了。但他却几十年如一日,坚持写日记,或者说是一种生活札记。当他把他的生活札记提供给我,让我帮他整理成册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了,故乡的人们,为了生活,奋斗不息的原生态的粗粝的美。我当即就决定,我要在这一堆乱麻中抽出一根根精美的细丝,慢慢地缠绕,缠绕,一层又一层地包裹那一颗颗不屈的心灵。

或许,我的手是笨而又笨的,后来的写作实践也一再证明,任凭我怎么缠绕这些丝麻,始终没有包裹住那一双双能在黑暗中看到光明的眼睛,那无时无刻不在力图挣脱的身影。还有,那些眼泪汗水,憨厚真诚,以及事与愿违的结局。

小说中涉及到许多人,主要有张五工、王星农、刘红兵、刘红学、金雪莲,还有故事中的“我”即杨学军,以及新生老伯、傻子木娃等众多人物。这些人物中的名字,大多选择了当时报纸上的关键词、字,是一种时代的烙印。故事中,有浸满汗水的奋斗,有深藏心底的爱情,有事与愿违的结局,变幻莫测的命运。奋斗者在寂寞中迎接繁华,拒绝者把真爱埋在了心底,事与愿违者都是上天的另一种安排,还有那些变幻莫测的命运,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天定吧。

整个小说的写作,我是一气呵成的,有点像中学时代的作文课。起先,也没有一个完整的构思,仅凭灵魂深处的记忆,不断调动着人物的出场与退场。

在故事即将结尾的时候,我发现,故事中的“我”,或者说“我们”在成长的过程中,都远离了故乡,成了“农业的背叛者”,而在内心,对故乡,对农村与农业,有了一种更加真实的回归。所以,在故事的末尾,“我”看到“二爷过去仇家的后代”尽管双臂尽失,依然坚守着故土。他宛如一道美丽的风景,不得不引起我的深思。好在,弃官从文的张五工,也开始回归故土了,我为何不与他一起“圆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