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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后生代诗人的朦胧意象

—— 李振诗歌印象

来源:晋中日报时间:2022-05-06 10:45:13

□ 孟凡通

我称李振为“后生代”。后生,是晋地对青年的称呼,加个代,便有了时代和文化气息。后,也涵有后现代的意思,亦即今日之后工业时代。

时代发展总是太快。一切都在变化无常中。急剧的变化,使这个时代的一切意象,都变得模糊、斑驳和摇曳。李振其人,是与这个快速变化时代同步走来的,与时代有着相同的脉动。他的诗意象跳脱、动荡、朦胧。评说他的诗,与其逐首进行条分缕析的解读,不如对诗中主要意象和高频词做一番梳理,找到诗人与这个时代的接楔处,以发掘其诗作的精神底色。

我手头正好有他题为《万物是盘伞状的沙》的一组近作。不妨就以它为蓝本。

风。这组诗由22首短章组合而成。其中,10首写到风,有3首诗还直接把风缀上了题目。风,既是主要意象,又是高频词。

风是自然的使者。“在北方,风把谁抱起来/谁就会拥有一场大雪” (《轻唤一声北方》)。风带来生息,是恩赐,也是命运:“在风中,你每喊一声/身体就发一次芽,结一次果/就流出一个原原本本的秋天”。这是北方的风,黄土高原的风。也是被诗人主观化了的风。它与一方人息息相关。年青的诗者听着“风中的呼喊”,感受着人与土地的同一节律的脉动。

风还是什么?是流动,是飘荡,无所不在,又无孔不入。它出入孔窍则呼,摇撼林木则啸,进入人心呢?“听不到回声的人,双手在狂风中抽离/风中在起伏着几丝气息,几个字//换一种内心的讨论,变化一个姿态/一类语言,重新审视万物与光关系”(《在风中被清理了两次》)。这里的“狂风”,不是自然界的风。自然界的风可以吹醒大地,唤醒万物,但吹不出“内心的讨论”。它具体指陈什么,不得而知,也不必苛求,可我们看到它最终引发了“变化”,让他用全新的“姿态”和“语言”去审视万物。这首诗里,风是催生新姿态(视角)、新语言(思维)的媒介,也是诗人内心的风信。然而,新视角、新思维并不能让人所向披靡。疑惑的前方,依然是疑惑;知的体积越大,惑的界面也越大。青年诗人感觉到:“摊开身子在被风吹拂的事物里/声音摇摆不定,流水一般滚动”。他或许已经意识到,与其去大野逐风,不如退而结网,所以他开始《找自己》:“一万个人从我身体里走过/一万个月亮在我头顶上破碎//风由南向北吹/我在哪里/我是谁”。这首诗,只五行。前两行,以夸张手法,写出从小到大,家族、学校、社会对他旷日持久的塑造。后两行,将人生最彻底的两问,直接缀上了诗句。是直白了一点,但与两个“一万”连用,却是作者的真实感情。从小到大,经那么多人教导,那么长时间训导,可他依然迷惑。那两句发问,几乎是不假思索喷发的。以上两首诗,前者是肯定的,后者是疑问的,在看似矛盾的表达中,凸现了一位位青年诗人的精神特质。

李振认定:“人是一个风口/风来来回回地吹”(《一次谈话》)。这是一个颇有见地的发现。所有的流风——车流、人流、物流、钱流、信息流,时风、网风、思潮风、时尚风、口水风都是从这个风口吹出的。各种各样的风撞击汇合后,又会吹入这风口。没有人知道,迷乱的星空下,会有多少的迷乱。人的情欲爱恋的迷乱,更是不可避免的。但李振的笔下爱恋却似乎是澄明的:“我的前世和今生/连同你的,被我们摁住/我们仔细辨认/小兽奔跑的方向和/它固执的神情/我们的双手/穿过一条条街道/相遇、拥抱/这时我们正坐在/人类的广场/云朵铺满早晨/紫色的花/在空中飞翔”。这是情爱吗?它不是爱的小夜曲,不是疯狂的现代之爱,也非柏拉图式的神性之爱,因为它没有爱的细节、爱的微妙,据此,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一个关于爱与生活的宣言,是异性朋友间的一次倾谈。是故,作者以“一次谈话”作为标题。在这次交谈中,两人达成共识,“摁住”命运,“辨认”方向,“坐在人类的广场”去观赏风景。

路。这一意象的出现次数,仅次于风。是的,除扑面而来的风,还有什么比路更能引起一个年轻诗人的关注呢!路,意味着行进和寻找、出发和抵达、诗和远方。李振索性把“远方”这个属于青春的词语写上了诗题——《远方有多个一》:“一条河流拿着自己的形体/自己的意识,低着头赶路”,远方有“一场奔赴”“一个便签”“一个重量”“一些暗流”“一个时间的伤口”……这些文字,与其说是一个年青诗人初涉尘世的感悟,不如说是一次遥望远方的遐想。它是灵动的,飞翔的,也荷着一点迷茫,一点思索。但要说它有多深刻,却也未必。这没关系。伊生也晚,时间会把一切都告诉他的。深刻和重量,都需要在累积中获得。而诗性灵动,就是一个诗人潜在的质地。既然如此,且让我继续沿“路”寻下去吧:有时候,路是开放式的,四通八达:“向外开辟或延伸的词汇中/带有使命感,一条或几条路/承接着什么,见证着什么/通往着什么,它们默默交叉”(《归路逶迤起伏着》);有时候,一条“小路”会成为唯一的选择:“我们跳上跑下/掀起了人间的一阵风……我们读熟了/真正去往人间的/那一条小路”(《我们》);有时候,路会成为一种迷惘:“隔着两条街/你多出一行身影”(《以告别开头》);有时候,人对路的选择向会变得无所谓:“万里无云,今日/我顺流,向东或向西”(《夏日有一个方向》)……在李振的文字里,路是一种变数,令人难以选择,却又似是一种命定的东西。这种矛盾,既是文学固有的悖论,又是这个站在人生十字路口青年的迷惘。不管怎么说,从年青人摇曳动荡的路径叙写上,我看到了这个后生代青年的思考。但愿他对路径的思考,不要成为对路径的迷信和依赖,也不要被路前方的“目的地”所蛊惑,还是鲁迅先生的那句话说得透彻:“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空间·色彩。李振诗歌中空间,多是开阔的,敞开的,像“北方” “大地”“山”“草原”“天空”“河流”等,即便出现“太行山”“五台山”“汾河”也非实指,而是一种以实就虚的称谓。这个空间,并不是一个相对具体的空间,而是一个相对抽象的空间,具有高远、空阔、虚幻的特征。可以说,它们是诗人的想像空间,一种任他放马过去、纵横驰骋的地方,一个供他文字跳脱、腾跃的所在。李振诗较少进入俗世的具体空间,即便涉足其中,也往往是虚晃一枪。这一点,不必惊奇。一方面,他还没有真正深入世俗生活,身上还没有洇染更多的尘世烟火;另一方面,向往外部世界,向往开阔空间,向往“远方和诗”,原本就是青年的特权。他们渴望在天地山川间御风而行,在风花雪月的畅想中,寻找着他与这个世界联结的地方,并试图在天地间确立自己的主体性。

李振的诗中有色彩,却不亮丽,也不斑斓。即便写花,也很少着色。“野生的花是好的/家养的花是好的/甚至,人工造的假花也是好的……它们/都能盛开,伪装的/或者由衷的”(《我不是》),没有“乱花渐欲迷人眼”的缤纷,在平淡的表达中,显露出与他年龄不相称的“世事洞明”感。

李振的诗中很少能看到那种恣意汪洋、天马行空驰骋和畅想,他总是驰骋又收缰,畅想又回顾,一种有节制的表达。他的身姿并非一定在尘世,但其指涉却是尘世的。他不是山野间奔跑的精灵,而是勘蠡和究问万物的稚子。李振还很年轻,诗歌创作尚在探索阶段,愿他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路子。